嵇康和阮籍是一见如故的好朋友,阮籍的母亲去世后,嵇康的哥哥前去吊唁,阮籍并没有得到安慰,嵇康听说就拿琴和酒到阮籍母亲面前,在当时看来,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,但是阮籍看出了嵇康是想要用动听的音乐和美酒来送别自己的母亲。可见二人不被传统礼数束缚,追究更高的生活意境。
正始十年,顾命大臣曹爽陪幼帝曹芳去高平陵祭拜养父明帝,司马懿趁机发动政变,控制京城洛阳,废除曹爽兄弟,史称高平陵之变。
和长乐亭主恩爱经年的中散大夫嵇康愤然辞官而去,隐居山阳老宅,不问政治。
对司马氏的篡权行为,嵇康深恶痛绝,拒不出仕,在老宅外的一课大柳树下,打铁锻剑,引三五好友,于竹林中饮酒弹琴。与之游者七人,皆为当世俊杰,史称“竹林七贤”。
七贤之中,以嵇康和阮籍为核心人物,两人个性迥异,但志趣相投,私交甚笃。
时任司隶校尉的钟会曾经带着大量礼物去拜访嵇康,希望能有所结交,但嵇康对司马氏篡权心有芥蒂,连带着他对钟会也爱理不理,在大柳树下旁若无人的打着铁。
盛夏的蝉鸣,脚边的流水,叮当作响的打铁声,让人听来似乎进入了一片和谐静谧的世界,但身为贵族的钟会用眼神制止了手下人想要强行打断嵇康的行动,但心中的怒火却约窜越高。
从清晨到黄昏,钟会就那么拱手立于树下,静静的看着嵇康,而嵇康也不以为意,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,一锤一锤,仿佛炉中铁条是最重要的宝物。
天色将晚,钟会衣袖一甩,转身将要离去,正在树下溪边洗濯身体的嵇康悠悠一句:何所闻而来? 何所见而去?
钟会一愣,并没有回头,回复道:闻所闻而来,见所见而去!
你看嵇康的性格,就是这样锋芒毕露,不甩你就是不甩你,你能奈我和?而阮籍的性格却柔和得多。
阮籍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,同为“竹林七贤”之一的王戎曾说,和阮籍一起玩耍多年,从来没见过阮籍喜怒形于色的时候。
那么同样面对朝廷的征辟,他的应对方式就柔和得多,也显得“有情商”得多。
当时的太尉蒋济听手下一个叫王默的人说阮籍很有才华,想要征辟他为属下,但是阮籍也是个不愿出仕的主,但他为了表示敬意,特地跑到蒋济居住的城外亭子中去递交恳辞表,说自己不能当官。
一开始蒋济还担心阮籍不肯来,后来看阮籍都已经跑城外来了,高兴坏了,以为阮籍这肯定是客气客气啊,于是赶紧派人出城迎接。
但是!
阮籍把恳辞表交完,转身就走了!
惊不惊喜,意不意外?
这给蒋济气坏了,于是迁怒于王默,王默给吓得没办法,只好动用私人关系找父老乡亲去一起劝说阮籍,阮籍没办法,只好就职了。
但没多久,他就说自己生病,然后找了个机会溜了,蒋济也表示没办法。
在做官的事情上,还有可以对比的例子。
竹林七贤中有个叫山涛的人,他年纪比较大,后来被朝廷征辟去做官,他有做官的想法,同样也有做官的能力,后来经过努力做到了三公的位置上。
在他卸任之前,本来是要推荐嵇康接替自己的位置,但是嵇康一听就火了,立刻写了一篇绝交书,以表示自己坚决不会当司马氏的官的。
从这里可以看出嵇康的刚直性格,正是这种刚直让他当世的名声,也正是这种性格,注定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。
相比之下,阮籍在做官这件事情上,就显得很皮。
一天他听说朝廷中一个步兵校尉空缺,而关键点在于,这个校尉的府中有几百坛酒,阮籍可是个酒鬼,他听说之后,直接跑去申请做这个步兵校尉,那朝廷肯定乐意招揽他啊。
于是他就为了这些酒做了个官,也因此得了个绰号叫阮步兵,当然这个阮籍步兵校尉的办公地点一般都是在酒窖里。
可以看得出来,嵇康对待不喜欢东西和人的态度一律是“横眉冷对”,而阮籍就圆滑一些,一般都是“用脚投票”。也正是因为这样,作为统治者的司马氏,对两人的态度也有着微妙的区别。
阮籍母亲去世了,在皇帝的晚宴上,阮籍仍然旁若无人的喝酒吃肉,旁边一个官员看不下去,直接起身弹劾阮籍不孝,在母丧期间喝酒吃肉,不守礼法,应该杀掉。
但是文帝并不以为意,说阮籍是有病在身,喝酒吃肉可以破例,不算违背礼法。诸如此类的事情,还有很多,所以久而久之,大家都知道朝廷护着阮籍,也就由着他去了。
而嵇康则不然,有一次嵇康的朋友吕安被陷害入狱。
他的哥哥吕巽迷奸了吕安的妻子,吕安想要告发吕巽,但是和兄弟两人都有交情的嵇康就劝吕安家丑不可外扬,吕巽怕弟弟还想着告发自己,于是先发制人,说吕安不孝。
魏晋时期,不孝是一项很重的罪名,是可以处死的。
眼看着吕安身陷囹圄,嵇康怒不可遏,写文章告发吕巽,但是钟会由于之前嵇康的冷遇怀恨在心,趁机落井下石陷害嵇康,导致嵇康也被牵连入狱,以至于要被斩首。
而史书中记载的当时嵇康行刑那天,三千太学生联名呼吁撤销嵇康死刑,希望嵇康入太学教书这种事情,多半也是钟会搞的鬼。
因为可以换位思考一下,如果你是皇帝,看手下有这么个人望超高,才华又超高的反对自己的人,是不是会动杀心?史书说杀完嵇康文帝就后悔了,也可以说明当时嵇康的死,其实是有蹊跷的。
当时嵇康得罪钟会,得罪大将军,明知可能深陷麻烦也一定要帮助朋友,让我想起多年前小说《悟空传》中的一段:
“大圣,将何往?”
“踏南天,碎凌霄!”
“若一去不回?”
“便一去不回!”
齐天大圣的义无反顾,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姿态,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,嵇康面对自己反对的事情,便是这种态度,这就是嵇康,然粉身碎骨,也要痛快的拼一场!
反观阮籍的柔和圆滑,给自己留下的是寿命,还有痛苦,小时候的我们,不能理解为什么阮籍会驾着车信马由缰的乱走,然后走到没有路的时候,就坐在路的尽头痛哭。
因为他的生活,已经无路可躲,无路可退,喜怒不形于色的他,韬光养晦善于保全自身的他,在嵇康死去之后,发现自己的生活变得绝望起来。
可能当时的他,会很认同这句话:活下来的,才是承受痛苦的那个。